1921年7月23日,大暑,上??諝忮駩灍帷?/p>
入夜,法租界里一幢民居亮起昏黃的燈光。屋內(nèi),31歲的李漢俊正等著他的客人。
這幢位于望志路106號、有著青色磚墻和紅色窗欞的石庫門房子,是李書城、李漢俊兄弟倆一年前租下的,外界稱其為“李公館”。在李書城愛人薛文淑印象里,弟弟漢俊每天都很忙,常有朋友找他,搬來這里后,朋友來得更多了,時常還有外國人。
李漢俊身邊,一張條桌上擺放著十幾只雕花茶杯、一只紫銅煙缸和一只粉色花瓶,桌子四周圍有一圈圓凳,東、西墻邊又各放置了一只茶幾和兩張椅子。這樣的布置,使這間屋子略顯局促。
過了一會兒,客人陸續(xù)來了,多是年輕模樣,但打扮各不相同,有穿長衫的,有穿中山裝的,有穿西裝的,有人留著八字胡須,也有人一臉稚氣……另有兩名外國人,高鼻梁、目光敏銳。
石庫門外,夜色之下,“遠東第一大城市”上海看起來沉滯如常。各色洋人和達官貴人依舊紙醉金迷,市井百姓一如既往地辛苦勞作。翻開《申報》,《粵桂最近之戰(zhàn)局》等軍閥爭斗的消息日日“連載”,占據(jù)國內(nèi)新聞的大幅版面。國際上,美國主導的“太平洋會議”(即華盛頓會議)即將開幕。當日,報上一則《太平洋會議與中國》的消息,描繪了一些人對這次會議的企盼和“樂觀”——“輿情對于美國邀中國與會,大為興奮”。
之后幾天,同樣的人又來了“李公館”幾回,其間他們還發(fā)生了多次“有力的爭論”,但再見面時卻看不出什么不愉快。
直到7月30日晚,李漢俊和朋友們的聚會,因一名陌生男子突然闖入而就此打斷。
“我只是記得有一天,我回到家,一進門就發(fā)現(xiàn)天井里有些燒剩的紙灰,廚師老廖告訴我說,有法國巡捕來搜查過二先生(指漢?。┑姆块g,并說沒有抓人。”薛文淑后來在回憶錄中寫道。
風起于青萍之末,浪成于微瀾之間。
當時的絕大多數(shù)上海市民、中國民眾決不會想到,在自己陷于艱辛困頓之際,一群平均年齡28歲的志士,已經(jīng)悄然成立了一個政黨。這個政黨,將徹底改變這座城市、這個國家,乃至今后的世界大格局。
從1840年鴉片戰(zhàn)爭爆發(fā)到1921年中國共產(chǎn)黨正式成立,近百年時間里,中國國運一路衰頹,已然深陷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泥沼,無數(shù)仁人志士的強國夢想看上去愈加遙不可及。
1921年8月3日,英文報紙《字林西報》刊載一則《大壩決堤:大片鄉(xiāng)村變成汪洋,數(shù)百村莊被淹》的報道:“近年來中國接連發(fā)生各類自然災(zāi)害,包括地震、洪水、干旱,以及在人和牲畜間傳播的瘟疫……當權(quán)者應(yīng)該清醒起來,開始行動,為這個國家做些什么吧?!?
當權(quán)者不會清醒,他們正在裝睡。熱血的青年,主動扛起國家前行的重任。中共一大召開的3個月前,李漢俊面對來訪的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,直抒胸臆:“種子在手,唯萬里荒蕪。或懼力不可逮。吾人肉軀堪當此勞否?此不得不憂者也?!毖援?,眉頭緊鎖。
雖擔心力有不逮,卻仍要一往無前。面對災(zāi)難深重的局面,這批馬克思主義的年輕追隨者,即便舍棄生命,也要讓種子發(fā)出芽來!